李白五古《草创大还赠柳官迪》读记
（小河西）
此诗作于天宝三至四载（744-745），李白先到德州安陵请道士盖寰“造真箓”，又在齐州请北海道士高如贵等“传道箓”，然后便是在齐州紫极宫炼丹。一段时间后，李白认为其炼丹“草创大还”，特写诗告诉同道柳官迪。草创：初步的，简略的。【《汉书-律历志上》：“汉兴，方纲纪大基，庶事草创，袭秦正朔。”】大还：大还丹。一、指外丹中的丹药名；二、指内丹修炼的最高境界。“草创大还”指初步炼成大还丹或初步达到内丹修炼最高境界。柳官迪：事迹不详。
草创大还赠柳官迪（李白）
天地为橐籥，周流行太易。造化合元符，交媾腾精魄。
自然成妙用，孰知其指的？罗络四季间，绵微无一隙。
日月更出没，双光岂云只？
【注释】橐籥（tuó-yuè）：古代风箱；喻指造化。《老子》第五章：“天地之间，其犹橐龠乎？虚而不屈，动而愈出。”《文赋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同橐籥之罔穷，与天地乎并育。”
周流：周转；周游。《易-系辞下》：“变动不居，周流六虚。”《吕氏春秋-介立》：“晋文公出亡，周流天下。”太易：指原始混沌的状态。《列子-天瑞》：“故曰：有太易，有太初，有太始，有太素。太易者，未见气也。”
元符：此指道符。元即道家之道。《子华子-大道》：“元，无所不在也。人能守元，元则守之；人不守元，元则舍之。”
造化：《新刻漏铭》（梁-陆倕）：“入神之制，与造化合符。”吕延济注：“造化，谓阴阳也。符，同也。”
交媾：交构。阴阳交合。《后汉书-周举传》：“二仪交构，乃生万物。”精魄：精神魂魄。《三国志-魏志-管宁传》：“受诏之日，精魄飞散，靡所投死。”
指的：分明；确实。《南齐书-晋安王子懋传》：“吾今亦行密纂集，须有分明指的，便当有大处分。”《小游仙》（唐-曹唐）：“未知百一穷阳数，略请先生指的看。”
罗络：同“罗落”。连绵，绵延。《周易参同契》卷上：“日月为易，刚柔相当。土王四季，罗络始终。”《火》（杜甫）：“罗落沸百泓，根源皆万古。”
绵微：微弱，细微。《梁书-殷钧传》：“顷者绵微，守尽晷漏，自乱玄黄，心迷哀乐。”
双光：日月的光芒哪里是只有一道呢？实际上，它们各自发出独特而明亮的光芒，交相辉映，共同照亮大地。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第一段十句写“造化合元符”。天地如同一个巨大的风箱，周而复始在太初混沌中运行。阴阳造化合于玄妙的道符，阴阳交合迸发出精神魂魄。大自然蕴含无穷奥妙，谁能洞悉其真正的玄机？它绵延于春夏秋冬四季，其精微到充满每一空隙。日月交替升沉轮回，双星辉耀岂会是一光孤立？（造化合道符。道符合造化。道无处不在无时不在。）
姹女乘河车，黄金充辕轭。执枢相管辖，摧伏伤羽翮。
朱鸟张炎威，白虎守本宅。相煎成苦老，消烁凝津液。
彷佛明窗尘，死灰同至寂。捣冶入赤色，十二周律历。
赫然称大还，与道本无隔。白日可抚弄，清都在咫尺。
北酆落死名，南斗上生籍。
【注释】姹女：隐语。外丹称水银为姹女。内丹指人的元神。《参同契》卷下：“河上姹女，灵而最神，得火则飞，不见埃尘。”彭晓注：“河上姹女者，真汞也。”《送卢处士》（唐-刘禹锡）：“药炉烧姹女，酒瓮贮贤人。”河车：《周易参同契》上卷：“五金之主，北方河车。”金丹学中，河车为隐语。外丹中河车指铅或铅汞混合物。内丹中河车指两肾所蕴藏的“真一之气”。
黄金：《抱朴子-黄白》：“《铜柱经》曰：丹沙可为金，河车可作银，立则可成，成则为真。子得其道，可以仙身。”辕轭：车前驾牲口的直木和套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。
枢辖：统辖。《孔戣授尚书左丞制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尚书丞掌决百事，枢辖六曹。”【执枢相管辖：手持枢轴、牢控车辖。喻炼丹时要掌控鼎炉火候，调和药材阴阳属性。】
摧伏：摧折，制伏。《隋书-经籍志四》：“释迦之苦行也，是诸邪道，并来嬲恼，以乱其心，而不能得。及佛道成，尽皆摧伏，并为弟子。”《大唐西域记-达罗毗荼国》：“如来在昔于此说法，摧伏外道，广度人天。”（摧伏伤羽翮：摧折、制伏铅汞等金石的毒性，折其羽翼。内丹暗喻修行者需摧折凡心，方可蜕变成仙。）
朱鸟：南方之神。《太平御览》卷881引《河图》：“南方赤帝，神名赤熛怒，精名朱鸟。”《游仙》（唐-吴郡）：“赤帝跃火龙，炎官控朱鸟。”白虎：道教所奉的西方之神。（朱鸟：象征炼丹中的火元素。白虎象征炼丹中的金属元素。）
苦老：《大丹赋》：“升熬于甑山兮，炎火张于下。白虎唱导前兮，苍龙和去后。朱雀翱翔戏兮，飞扬色五彩。遭遇网罗施兮，压之不得举。嗷嗷声甚悲兮，婴儿之慕母。颠倒就汤镬兮，摧折伤毛羽。”俞琰注：“朱雀，火也。”萧士赟曰：老者，炼丹火候之老嫩，悉铅汞相制伏之道耳。”
销铄：熔化。《塘上行苦辛篇》（梁-刘孝威）：“黄金坐销铄，白玉遂淄磷。”津液：水滴；唾液。《素问-调经论》：“人有精气津液。”《吴地记》（唐-陆广微）：“初入，洞口狭隘，伛偻而入，约数里，忽遇一石室，可高二丈，常垂津液。”
明窗尘：道教形容丹药的形状。言其状氤氲闪烁，如明窗前日光映射的飞尘。《彦周诗话》（宋-许顗）：“初不晓此语，后得《李氏炼丹法》云：'明窗尘，丹砂妙药也。’”《周易参同契》卷上：“形体为灰土，状若明窗尘。捣治合并之，驰入赤色门。”
捣冶：舂捣与冶炼。炼丹术中，赤色被视为丹药即将炼成的标志。
十二周：十二遍循环，指炼丹火候的周期循环。律历：原指乐律与历法。音律有十二律吕，历法有十二月。喻炼丹需契合天地节律。
清都：天帝居住的宫阙。《远游》（屈原）：“集重阳入帝宫兮，造旬始而观清都。”《列子-周穆王》：“清都、紫微、钧天、广乐，帝之所居。”
北酆：道家谓罗酆山上有六天鬼神主断人间的生死祸福。山在北方癸地，古称“北酆”。【《真诰》卷15：“罗酆山在北方之癸地。山高二千六百里，周回三万里。其山下有洞天在。山之周回一万五千里。其上其下并有鬼神宫室。山上有六宫，洞中复有六宫，一宫辄周回千里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也。”】《枕中书》（晋-葛洪）：“张衡、杨云为北方鬼帝，治罗酆山。”
生籍：登记投生者的册子。《搜神记》：“南斗注生，北斗注死。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第二段十八句写炼丹。姹女驾驭河车行进，黄金充作车辕与马轭。（炼丹原料：姹女、河车、黄金。）手持枢要掌控车辖，摧折压制伤其羽翮。（炼丹手段：执枢、摧伏等。）朱鸟展开炎热之威，白虎固守本原之境。掌握火候煎至“苦老”，熔化之后凝结为津液。宛若窗前日光中的微尘，如同死灰般归于至寂。反复锤炼变为赤色，历经十二循环如同律历。（炼丹过程。）赫然成就大还金丹，与大道真的已经无隔。似乎可以触摸白日，天帝宫阙近在咫尺。到罗酆山除掉死簿之名，到南斗星添注长生之籍。（李白自认已初步炼成大还丹，可升天成仙了。）
抑予是何者？身在方士格。才术信纵横，世途自轻掷。
吾求仙弃俗，君晓损胜益。不向金阙游，思为玉皇客。
鸾车速风电，龙骑无鞭策。一举上九天，相携同所适。
【注释】抑：句首助词。
方士：道士。《郭弘农璞游仙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道人读丹经，方士炼玉液。”身在方士格：符合方士的标准和条件。
纵横：纵横术。《法言-渊骞》（汉-扬雄）：“仪、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纵横言，安中国者各十余年。”
损益：得失。《易-损》：“损刚益柔有时，损益盈虚，与时偕行。”《道德经》第48章：“为学日益，为道日损。”
金阙：金门。仙人所居或天子所居的宫阙。《神异经-西北荒经》：“西北荒中有两金阙，高百丈。”《北征》（杜甫）：“都人望翠华，佳气向金阙。”
玉皇：玉皇大帝，即天帝。《赠别舍人台卿之江南》（李白）：“入洞过天地，登真朝玉皇。”
鸾车、龙骑：皆神仙的交通工具。《太平御览》道部卷19：“《尺素诀》曰：太微天帝君登白鸾之车，驾黑羽之凤，游碧水之境。”“《玉光八景经》曰：东方始景道君乘青云之车，驾苍龙。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末端十二句写弃世求仙之志。问俺究竟是什么人？俺自身已符合道士标准。才学方面确实可以纵横自如，但世俗之路已经轻易抛掷。俺追求仙道舍弃凡俗，你应明白为道减损胜于增益。不再向往朝廷为官的经历，只愿成为玉皇天帝之客。白鸾之车比风电更为迅疾，龙马坐骑无需鞭策。从此一举飞升九重，愿与您携手共赴仙境。
【参考文献】查屏球《天宝初宗正寺扩容与李白心迹—墓志文献中属籍记录与李白谒李彦允事本末》《重庆师范大学学报》2025(0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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